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二十二

關燈
二十二

......差點忘了,夏凈雲也是個不好糊弄的主。

與晉明琢相熟的人皆知她喜歡岑慎玉,夏凈雲又得知了她未來嫁的是裴朗宜,能這麽問不奇怪。

見她不答,夏凈雲權當她默認。

繼而問道:“所以,是岑慎玉,還是裴朗宜?”

......

晉明琢神色懨懨:“我不想說這些。”

夏凈雲嘆了口氣,倒也不強求她說出來,轉而安慰道:“沒關系,夢都是相反的。”

可那夢是真的。

雖然她沒有親臨現場,卻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,是她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。

安慰人的話自然要說的輕巧些,好叫人覺得萬事順遂,夏凈雲本也活的順遂,可晉明琢不是。

她聽她道:“說不定岑慎玉能考個狀元回來,他那麽文采斐然,叫我都望其項背。”

仿佛隔著一層紗一般,話從遠處傳來,撞到這層紗上。

慎玉確實是狀元。

不曉得如今是不是,但那時候他是,晉明琢心想。

“裴朗宜就更別說了,他過了明年的生辰,便能順順當當地承襲齊王之位。”

阿宜的確順利地繼承了齊王之位,但卻沒有如他所願地那般閑雲野鶴般的悠然。

夏凈雲本不是個多話的性子,一口氣說完這麽多,最後安慰她:“你既從六年後魂穿來,自然知道這些。”

這麽勸沒錯。

晉明琢低著頭拼命地勸自己,凈雲她無論往前還是往後都活的順遂,體會不到這些很正常。

只是真的好羨慕......晉明琢忍著淚點頭,“嗯”了一聲。

她試了試,笑了出來。

這麽笑或許六年後的阿宜能瞧出來是假的,可用在六年前的凈雲身上,她估計是瞧不出來。

晉明琢進一步地,自虐般地問:“凈雲,你想不想知道慎玉科考的位次?”

“別,我不想。”

夏凈雲果然松了口氣,忙不疊地制止她,“叫人心生嫉妒。”

只是有些對不住凈雲的安慰了,晉明琢心想,明明是真的想將她哄好,她卻拿這種假笑騙她。

夏凈雲渾然不覺晉明琢的心理活動,在旁嘆了口氣,嗔怪道:“你也太難哄了。”

她想了想,又囑咐:“大喜大悲最傷神,今天先歇息吧,總歸後日才開課。”

正好晉明琢覺得滿身的力氣已經耗盡了,沒有心思再去背書。

她點頭“嗯”了一聲,陪著夏凈雲一起往外走。

“我先回家去,你若是還要我監督,來我家,或者再叫人來找我便是。”夏凈雲邊走邊道,“今日本以為你是叫我來玩的,沒有做準備什麽,下次我帶幾本書了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晉明琢應著。

送走了夏凈雲。晉明琢沒有著急回屋,而是站在府門口,瞧著外頭煙雨繚繞的街景。

只見街上行人匆匆,一派的花紅柳綠都被昏沈的天壓的暗淡,往近處看,樹皮被雨水浸地發黑,紋路古樸又新鮮,墻上的福字被濺濕,流下一溪紅色的水滴。

或許能沾著它畫夾竹桃,晉明琢心想。

油紙傘的木柄銜接處摸著有些粗糙,手指不自覺地摩擦過那處的粗糙,她放空了良久,這才漸漸平靜下來。

轉身往府內走去,細雨劈裏啪啦地打在傘面上,很是悅耳,晉明琢伸手去接傘沿滴下的雨水,繡花鞋踏過被水沖的發亮的黑石子路,一路這麽著,待回到了閨房,竟有些小小的愜意。

綠雲驚呼一聲,怎麽裙子下擺都濕了,王媽媽趕忙拿了一雙幹凈的鞋給她換上,晉明琢卻渾不在意這些,想到把自己哄開心了,便愈發高興起來,連原本覺得無聊的課業都顯得沒那麽枯燥。

她隨意地翻開一頁,便開始背書。

那日的雨只持續了一小會兒,待到了傍晚,已是初晴,碧空如洗,持續到第二日,也是個大晴天。

晉明琢破天荒地沒覺得不耐煩,將夏凈雲標註過的課業全都背了下來。

於是便到了這第三日,單夫子課堂重新開課。

晉原城的大半官宦人家的子女都在單夫子這裏讀書,許是這些人臉上愁雲慘淡多了,連天氣都不是很好。

晉明琢臨出發時,王媽媽看了看天,說道:“今日怕是有雨。”

說罷去尋了兩把傘,叫綠雲帶上。

待晉明琢由後門踏入學堂時,平日早上還算輕松閑適的學堂,此時已經坐滿了大半,充斥著此起彼伏的背書聲。

晉明琢:......

“明琢,這邊。”

晉明琢正找座位呢,便聽夏凈雲喚了她一聲,她聞聲看過去——

赫然瞧見夏凈雲坐在第一排,正同她招手。

不愧是你......晉明琢難言。

彼時課堂人滿為患,的確沒什麽座位,晉明琢磨蹭著走過去,聽夏凈雲道:“怎麽來的這樣晚?”

說著把身後座位上的書本挪開,示意她坐過去。

晉明琢頓時大受感動......

她還沒說話呢,便聽夏凈雲了如指掌地說:“第二排,貼心嗎?”

“凈雲你最好了,真是多謝!”晉明琢自然不會吝嗇誇讚,甚至還做作地做了一個揖。

吵鬧間,單夫子進來了。

只見這位夫子頭發花白,胡子也是白的,頗有種仙風道骨的氣韻,頭一次見時,晉明琢還以為他崇尚逍遙派。

見識到這人的雷厲風行和說一不二時,單夫子正叫她伸出手來,要打她手板。

......

晉明琢父親官階不低的。

或者換種說法,在這晉原城內,晉明琢父親的官階是最高的一位。

加之就這麽一個獨生女兒,從小千萬呵護地養這麽大,雖說嬌縱些,到底品行不壞。

她人緣又好,長得又漂亮,就算不喜歡她的,也會看在她父親的面子上,多少讓著她一些。

在此之前,誰都沒想到晉明琢會挨打。

這位單夫子是真敢啊,朝廷二品大員家的千金,說打就打。

晉明琢到那時才察覺到被他的外表給騙了,哆哆嗦嗦地伸出手,就是一記疼的鉆心的戒尺。

單夫子殺雞儆猴一戰成名,從此以後手底下的這幫世家子弟各個乖巧如鵪鶉,可憐的晉明琢不僅被打了手板,罰了抄書,還被叫了家長。

那手板打的可真是疼,晉明琢想起,她當時眼淚都出來了,阿宜為此還嘲笑她。

轉過天來,慎玉送了她一瓶消腫止痛的藥。

這麽一想,她年少時喜歡岑慎玉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正走神呢,那邊單夫子戒尺一拍,滿堂寂靜。

他三兩言便過了前些時日學堂概況,直入主題,開始抽查課業。

單夫子引而不發,起身在課堂巡視一圈,目光如炬地揪了幾個心虛之人,三兩句拷問下來,果然背的磕磕絆絆,甚至於背不出來。

“伸手。”

晉明琢只聽那邊不辨喜怒地開口。

她沒敢往那邊瞧,難保看熱鬧引火燒身,只聽見戒尺劃破空氣,“啪”的一聲與皮肉相撞。

那被打的小公子是知府家的小兒子,不過十三四歲,一向頑皮,當即沒忍住叫出聲來,疼的齜牙咧嘴,卻不敢縮手,怕被打的更重。

晉明琢再見單夫子,還是覺得膽寒。

那朝打完了,打的是左手,不影響寫字,於是罰了抄書,晉明琢正縮了縮脖子,在心中唾棄自己,再怎麽著都做了幾年的王妃,皇上都見過不知道多少次,還怕區區一個教書先生......

又想皇上對她和顏悅色的,倒是單夫子橫眉冷對,一個不註意就掏出戒尺,當年真的被打慘了......

渾然不知單夫子正朝自己這邊走來。

“晉姑娘。”

單夫子的聲音從耳後傳來。

晉明琢差點一激靈,硬著頭皮站了起來。

“前幾日不曾在學堂見到晉姑娘,想來是早就將課業爛熟於心。”

這老頭怎麽還陰陽人呢......

晉明琢正腹誹,便聽單夫子極其刁鉆地叫她背那篇最長的。

......

晉明琢深吸一口氣,無比感激夏凈雲的開小竈和自己的臨時抱佛腳,她一字不差地將那篇從頭背到了尾,到最後一句時,便決定要請夏凈雲下館子。

單夫子有些驚訝,但到底沒說什麽,叫算她過了。

那幾個同樣平日不學無術的卻慘了,晉明琢的突然好學,倒顯得他們更加慘烈,絞盡腦汁地當場記憶。

晉明琢對此一無所知。

她松了一口氣,坐下時,外面恰巧下起了雨。

不知往京城去的那兩人怎麽樣了。

晉明琢看向窗外,遙想起當時的情景。

不出意外的話,裴朗宜這次回去,皇上有意培養他接替先齊王,也就是他父親的職位,去軍中歷練,好掌兵權,但被裴朗宜拒絕了。

他道自己並無遠大的志向,只想安穩一生。

卻不想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,他還是掌了兵,與原本閑散的志向大相徑庭。

他吃盡了他本可以不用吃的苦,直到慎玉死後,才毫無留戀地卸任。

那時候也總在下雨。

晉明琢閉了閉眼,記得自己在最後那場潑天大雨中跪了一夜,落下的病根,一到下雨膝蓋就酸澀不已。

記得她什麽都沒求到,高燒著回去。

卻聽到了慎玉自戕的消息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